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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脱离保温箱后被我妈捞到怀里喂奶时,我还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我记得我一表人才的老板,记得忙里偷闲叽叽喳喳聊天的同事,记得老是分享些日常苦比生活的好友,甚至记得邻居家养的怀孕后更加精神失常,一到半夜就汪嗷嗷的吉娃娃,却半点记不起自己是谁。

    我的名字,我的身份,我的背景,我的家,我的亲人,我的记忆。

    所有关于我的一切全都变成了个渣子。

    脑袋里还剩下的只有“我”的视角看到的其他人的生活。

    我知道他们是真的。

    感觉上却觉得他们是假的。

    我知道眼前沙比妈和精神病哥是假的。

    感觉上却觉得他们是真的。

    尤其是我哥,六岁,夏天的晚上。

    短袖短裤下带着一身血迹斑斓的鞭子痕迹钻进我屋逗我时,我吓吐奶了。

    奶瓶叽里咕噜滚到了地上,我哆哆嗦嗦伸出小手去戳进他手臂上还在渗血的伤口。

    我哥动也没动,还在面无表情拿手指戳我脸蛋玩时,我就莫名觉得这一定在做梦。

    在心血来潮想当个好母亲,一刻也不想跟我分开的我妈,一把把我从他手里夺过去,一边擦我粘上血的小手一边劈头盖脸对着我哥尖叫,我就头晕目眩更确定这一定是在做梦。

    我哥灰溜溜出去洗了个澡。

    此后跟个狗一样,只要嗅到我妈去和我爹睡觉,就在夜班黑西装女仆装目不斜视下光明正大的来玩我,还老偷偷塞给我黏糊糊甜腻腻的软糖。

    “这个是我做任务时候买的,没有毒哦。”

    他弯腰趴在我耳边悄悄说。

    我听不懂,就盯着他露出的满身鞭痕一个劲的哆嗦。

    我哥很小心的抱着我晃来晃去,晃得我脑袋跟进了水一样稀里哗啦的。

    往后一连几个月都跟做梦一样。

    我只知冷暖饥饿疼痛难忍,不知大小便失禁,在又接连几番试毒不成反被送进保温箱后,我食物终于变成了无毒奶粉。

    没人教讲话。

    我听着我妈我哥一堆黑西装女仆装说话跟听鸟语一样叽哩哇啦。

    梦里的时间也是一天24小时。

    我除了昏睡就是瞪着天花板发呆,连翻个身力气都没有。

    成年人的灵魂被塞进婴儿体内完全是种折磨,我身体敏感,到最后自以为佛了其实早就精神衰弱,刚刚昏睡过去,周围稍微有一点动静就会把我惊醒,睡眠不足,吃的再多也不太长肉。

    我弟糜稽胖的跟个小弥勒佛一样,摸一摸热乎乎,我像个营养不良的早产儿,又小又瘦,我妈给我戴上了24小时监测环,没事就瞅着我哭哭啼啼一番骚扰骚扰我,再不然就是摆弄我的脸左看右看给两个亲亲,或者不死心再偷偷测个体质,让我流点血,沉默一会又嗷嗷嗷尖叫我女儿真踏马漂亮真踏马可爱真踏马聪明。

    黑西装女仆装们跟个哑巴一样喂食换尿跟晃晃玩具逗狗一样逗我,从来不主动跟我说话。

    我弟糜稽,不是饿了嗷嗷哭就是拉了尿了嗷嗷哭再不然就是困了嗷嗷哭。

    只有时不时溜过来的我哥,一边塞我有毒没毒吃食,一边慢吞吞说些乱七八糟的鸟语。

    不过要是大半夜他钻进来把我戳醒,我老是忍不住瘆得慌,身体自动吓哭。

    白天里他钻进来把我戳醒我就不那么抵抗了,安分守己窝在他怀里打呵欠,拍他脸,啃他手指,抓着他衣服不想让他走。

    这时候那堆该死的哑巴黑西装女仆装们话也格外多了起来,绕着我哥叽哩哇啦的讲着鸟语。

    如果我知道我哥每次走时叫的名字都是:

    “带薪拉翔,我下次再来看你。”

    我一定早早就想去死。

    可悲啊,我三岁学习学到精神崩溃,把那堆莫名其妙出现在眼前,玩笑一般的点数挨个分配下去,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疯了。

    在我的潜意识里,我是这么想的。

    一年自动一个点,点啥能学啥,不点你学啥啥也不会。

    就连疯也疯的这么有个性,也是绝了。

    一个点给体质。

    一个点给毒抗。

    最后一个点我瞪着那堆学了两年愣是没学会的幼儿图画拼音书,终于受不了我一家子像是看智障一样看着我的绝望目光,不甘不愿点到到了语言上。

    瞬间。

    我刷一下会讲话了,还刷一下听懂鸟语了。

    讲的比我弟糜稽都要流利,听的比我弟糜稽都要利索。

    我哥又来玩我,刚一伸手我就闻到了一股子芒果味。

    我板着脸,面无表情说:“我讨厌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