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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看了一眼手中的肉,血已凝成黑色,边缘的肉已风干,根本看不出肉质的纹理,他心中有些异样,问那男子:“这是什么肉?”

    男子皱眉道:“管他什么肉,是肉就行了。你认为它是什么肉,它就是什么肉,猪肉、牛肉、狗肉,或者……”

    男子顿了一下,嘿嘿笑道:“绝对会是你吃过的最好吃的肉。”说完他从身上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刀,找了一块石头,嘶嘶嘶地磨了起来。

    男孩儿离开的时候,似乎听到小男孩儿的低声呓语:“栓子哥,求求你,别丢下我,栓子哥,我要回家,我要爹爹,娘……”

    栓子捂紧了耳朵,咬牙出了破庙,他也不想这样,可是娘病了好久了,大夫说要吃些肉才能好的快一些,但是家里别说买肉了,连买米的钱都没有,他们已经连吃了一个月的树皮草根了。

    还有妹妹小花,因为蹲在李员外家的厨房后门闻肉香,结果被个小厮整整打掉两颗牙,小脸儿到现在还是肿的。

    他也不想做这样的事,但这位大爷对他说,外省的大户人家特别喜欢买小孩子养在家里做长工,他只要能拐来一个孩子,就可以给他一块肉。

    麻五叔家的大倌儿最是机灵懂事,也最信任他,每次喊他出来玩儿,只要在后院呼哨一声,他就自己个儿出来了。他也说过家里如今太穷了,他弟弟每天都饿得都哼哼,想着如果能卖到大户人家做个小厮就好了,只是他年纪太小了,怕人家不肯要他。

    也许,大倌儿去了大户人家,就再也不会饿肚子了;也许,大倌儿这么聪明能干,若能讨着主人的欢心,说不准还能寄钱回家呢;也许,大倌儿应该以后会过得很好吧。

    栓子加快了回家的脚步,娘在等着他,小花也在等着他。

    “爹,爹,求求你,别送走妹妹,我不要吃肉了,我也不要吃米了,我吃糠,吃土,吃树叶都行,求求你,爹。”一个孩子尖厉而嘶哑的哭声回荡在空中。

    栓子猛然一震,飞快地向这声音的传来处跑去,其余人等也跟在他身后。

    他们来到了一处破败的院落,一个男子眼含热泪地抱着怀中的女娃儿,他的脚却被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死死抱住了。

    “儿子,你听爹的话,你妹妹……她……她病了这么久了,也是活不了了,不如……就让爹送走她吧。等……等她病好了,爹爹再接她回来,成吗?你听话,今晚爹爹给你……给你熬肉汤喝。”男子看着怀中的女娃儿,也是泪如雨下。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吃肉,也不要喝什么肉汤,我只要妹妹留下。”男孩拼命地摇着头,咬着牙说道:“我知道,妹妹走了以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王叔家的妞妞就是这么没的,李婶儿家的阿兰也是。”

    正在这时,另一个男人出现在他家的门口,眼睛红肿得像核桃一样,手里提着一串血淋淋的肉,他颤抖着将肉递给了男孩的父亲说道:“这个……给你。”

    那男孩看着那串血淋淋的肉,突然尖叫起来:“是小燕儿,小燕儿。”他猛地从地上跳起来,从那串滴着血的肉中抠出了一个被血染红的小草环,接着,他疯了一样厮打揪拽着那男人,狂喊道:“你杀了小燕儿,你杀了小燕儿。这个草环,是我给她编的。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小燕儿,我跟你拼了。”

    男人就这样闭眼任这孩子撕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声不吭,只是默默流泪。

    此时男孩的父亲无声息地给了男孩一棍子,男孩儿缓缓地倒在了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接过了父亲手中的妹妹。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不要吃我妹妹。不要……”男孩合掌向那男子哀求道,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又被他父亲按倒在地,他无力地伸出了双手,拼命想抓住那男人的脚,却发现能抓住的只是妹妹的最后一个侧影。

    “大叔,求求你,饶了我妹妹吧。爹,我不要吃肉了,我这辈子都不要吃肉了,你把妹妹追回来吧。”他声泪俱下地恳求着他的父亲。

    然而他爹却抹去了眼泪,提着那串带血的肉进了厨房,而那个男子抱着他的妹妹早已消失不见。

    空荡荡的院子里只留下男孩一遍又一遍凄惨的哭声:“妹妹,妹妹,妹妹……”

    栓子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惊肉跳,他的心头突然涌上一阵强烈的不安。他拔腿便向家的方向飞奔而去,边跑边大声呼喊着:“爹,爹,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小花,小花,哥哥回来了,你快出来看这是什么?”

    他多么希望小花老远就能听见他的喊声,一路甜笑着跑出来迎向他,就像昨日、前日、大前日一样。可是今日,没有任何人回应他,他的家中像是死一般的宁静。

    他冲进了院子,只看见他的父亲呆呆地坐在院中,手中提着一串血淋淋的肉,里屋传来了他娘的咳嗽声与啜泣声。

    他发疯般地喊着小花的名字,找遍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却再也看不见那个甜甜地叫他“哥哥”的小女孩儿了。

    “小花,小花……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哥哥,哥哥带肉回来了,小花,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别玩儿了,快出来吧,小花,小花,哥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