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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只带了芸儿的骨灰还有金銮底下的卷宗,单车前往西北。

    行车连夜赶路,却还是走了快一个月,才到达西北境内。

    “前面那一大片的山脉就是连纵山脉了吧?”微微没有来过西北高原,她坐在马车里,好奇地探出头去,只见大地一片苍凉,视线所及之处,有雄壮的青色山脉,如一条盘卧的巨龙,延伸到天际尽头。

    山脉顶端云雾缭绕,秋风把山脉吹成了苍茫之色,西北地势高天气寒冷,因而山上的树木也不似帝京一般翠绿茂盛,反而有一种寂寥豪迈之感。

    “嗯。”刘长庚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才想起自己离开这里已经六年了。他指了指北边的山脉深处,对微微道,“往北走的山脉深处,有一小片村落,我家就在那里。”

    他看了看车内芸儿的骨灰,轻轻道:“我们先去把芸儿安葬了吧。”

    微微点头,耽误了这么久,芸儿终于能入土为安了。

    她却看刘长庚眼里满是柔和之色,不由得道:“长庚,我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刘长庚笑道。

    “嗯……”微微思索了一会儿,“就是,气质不一样了。”

    她之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因为各种事皱眉或叹气。即使露出微笑,也总有一丝苦涩的味道。可一路赶赴西北的路上,她觉得他终于是放下心来,笑也终于是真正的笑,没有了顾虑和忧虑。她才发现,原来他也可以露出这样明朗的笑容,就好像他终于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重新站在了阳光下。

    此时正是申时,天边却已经烧起了火红的夕阳。白日渐短,金乌来去愈发匆忙,似乎一晃就到了黑夜。微微揉了揉久坐的腰,道:“我们下车走走吧,趁着天还亮。”

    “好。”

    两人下了马车,在路边慢慢走,车夫也跳下车板子,牵着马儿在两人身后悠悠走。

    火红的夕阳把两人的身形拉出长长的黑色影子,秋日的风多了几分烈性,拂在身上微冷,却畅快无比。无边的野草亦生得狂放自由,让人的心境都开阔起来。

    路边是大片的原野,视野中不见一丝翠绿,却是雄壮无比。天空高原辽阔,大地尽头的山脉与天边云霞相接,全部被夕阳染成了绯红色。赤红的光线冲破云霞,照在这片广袤苍凉的大地上,宝石般的巨大红日缓缓堕入西山。这时候,被染成红色的不只有山峦、云层、田地,还有她,还有她身旁的他,此刻也都成了明亮的了。

    微微此刻只觉得心中极感动,如透明烛照。帝京人都说西北大地荒凉无比,可只有她亲身经历了,才觉得这一切都让她肃然起敬。她忽然对这片土地生出浓浓的敬意来。自然万物都是上天给人们的恩赐,不论这土地怎样贫瘠,也终究养育了这么多人,值得人们永远心怀感恩。

    “原来西北这样壮美!”微微感叹道。她一直都觉得夕阳很美,可也从没见过今日这样美的落日。也许最美的景色,都是在不经意间,和最爱的人一起时,才会有吧。

    微微拉着刘长庚慢慢走着。路边大多是荒草,只有少片的麦田种着麦子,已快到成熟收获之时。

    路边陆续有乡间农夫已完成了一天的辛劳和忙碌,此时躬身扛着锄头,背着高高的枯草堆,离开田地慢慢往家中走。

    微微之前为了讨生活,也做过农活儿,知道这些活计的艰难。尤其是看到路边稀疏的麦子,心中更是心酸。这地方因为春秋日子过短,粮食常年收成不好,春季播下的麦种,到了秋季只能收获一半,这是谁也无可奈何的事情。她忍不住道:“长庚,你看他们真是可怜。忙活了一整年,到头来还是难以温饱。”

    刘长庚静静看着那些农夫,却忽而明白了些什么,良久,才道:“不,微微,这些人不需要我们来可怜,而值得我们去尊敬,去守护。”

    微微一怔,刘长庚却继续平静道:“你看他们那样忠实地活着,自然地负担起自己身上的责任,为自己、为亲人而活下去。不管怎样艰难,却从不逃避为了活着而应有的一切努力,依旧也是哭、笑、吃、喝。”

    “微微,你懂我的心吗?”刘长庚拉着微微的手,轻轻道,“生命原是最神圣的东西,我因此爱了这世界,爱了这人间;因此愿意用一生去守护这宝贵的和平,让这份静谧与美好长久下去。”

    微微看向刘长庚,他整个人都沐浴在夕阳里,她觉得这个人的心也像夕阳般温和柔软。她弯起眼睛,道:“我当然懂你。”

    两人牵着手的身影,长长地拖曳在广袤的西北大地上,缓缓向前方绵延的山脉而去。

    ……

    走到大山脚下,已是深夜,两人便先在山外乡镇的客栈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刘长庚才带着微微,来到了那片熟悉的山林里。

    丛林深处,有一座无名的墓碑,那是刘苏平给阿回立的木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