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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回说到吕后听完吕产的话,一挑蛾眉,怔怔地审视着自己的侄儿,丝毫也没有什么表情,站起身来,仰看头上的殿宇,沉沉玄思。这一来,让吕产的心里也没底了,腿都软了,就在这时候,身边的女官云儿进来,趋上前来,附在他的耳边,低声道:”丞相来求见。”吕后听了,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柔声道:”你让丞相进来吧。”云儿出去片刻,萧何就低头急急进来,见了礼,道:“臣闻得吕产和张释之因为一件玩器起了争执,两人各执一词,都说是自己的,闹到御史大夫寺,赵相周昌断谳是释之的,听说周昌在具案的过程中,使用了诡诈的诈术,难免有偏袒的嫌疑。又加上这件苍玉玉璧,释之说是来自籍孺,而籍孺又能来自何处?这一来,就好生迷离了,现在,吕产公子来见皇后,也是人之常情……”听到这儿,吕后心中一暖,频频颔首道:“是啊,本宫正在为难,周昌这个人,虽然公正,但是为人过于偏执,难免行事偏颇,本宫也不好说他,但这个案子不尽如人意是事实嘛,这可怎么办?”萧何道:“臣妄居丞相之位,现在得遇这种关乎大内后宫的事儿,理应站出来复审,力求公正,皇后你看……”吕后笑起来道:“这就再好不过了,你去承办这件案子,那是再好不过,合理合法的。”,这时候,一边的吕产看出了端倪,也揣摩出姑姑吕后的袒护色彩,赶紧卖乖,对萧何俯首致敬道;“相爷,说的是,小可早就看出来相爷公正廉明,定能将这件苍玉璧断个分明。”萧何也不露神色,就招呼他一起去了御史大夫寺。萧何使人招来释之和籍孺,在御史大夫寺当堂复审,释之和籍孺被讹诈,实在是委屈之至,怀有一腔怨愤,但慑于丞相的权威,也无法反对,只是愤愤不平。周昌黑了脸,据理力争道:“这件案子已经结案,证据确凿,事实分明,丞相又拿来重审,是什么意思?你这分明就是因为背景而来有心袒护,不是吗?”萧何这一回是少见的强硬,立刻回敬道:“本人是朝廷丞相,此事儿关乎大内宫掖,既然是还有争议,本相就不得已出来复审,这对于汉律情理,哪儿不对?你,还有御史大夫寺的人,都得去回避,请勿多言。”萧何说完,即令人送出周昌和御史大夫赵尧,自己单独主审,他将那件苍玉璧拿到手里,细细审视一番,又对准日光一照,果然从玉中映射出九条龙形,投影到了墙壁上,并且随氤氲的云烟似在蜿蜒翻腾,忍不住啧啧称奇,赞道:“嗯,果然有神迹,那既然是通了神灵的宝物,那就有神灵护佑,你们说是不是?”说完,他看了这几个人一眼,这几个人听了,这话有道理啊,就都点头称是。萧何见状,哈哈大笑起来,赞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这就好办了,那本相这个案子就好决断了。”说完,他吩咐手下的连敖部属道:“去,给本相取两个铜钱过来,本相就要开始断案了。”连敖应声下去,急忙取来了两枚外圆内方的秦铜钱出来,萧何就虔诚的地放在几案之上.下面哪些人一看,心里打鼓,这相爷他这是要弄啥?心里无不纳罕,就等接下来看他的戏法,只见萧何号令一声道:“堂上的原告被告两方,随本相虔诚拜祈,祷告天地鸿蒙神灵,”说完,用眼神责令大家跟着他一起祷告,道:“昊天上帝,鸿蒙有灵,能察天地幽明,能辨世事是非,现在有一件苍玉玉璧,玉内蕴藏龙形,通灵应数,请神灵显大神通明断。”祷告完了。萧何道:“大谒者张释之和宦官籍孺说是他的,而吕产说是他的,两家争执不下,都难以有证据证明,他们就听命本相,本相拜祷神灵,请鸿蒙仙家施大神通,本相就开始掷铜钱,正面的就是大谒者和籍孺的,如果是反面就吕产的,各凭天命,请昊天上帝仙灵来判。”萧何用掷铜钱,看正反面来判定苍玉璧是属于谁的,此言一出,堂上堂下一片错愕,这是一个堂堂汉家国相说出来的话吗?这说明这个所谓的丞相大人已经是何等的庸碌昏聩了,他不就是空占高位的一具行尸走肉吗?这让人难以相信,也简直荒唐得令人齿寒。可萧何并不管他们,手里捧起那一个铜钱,口中念念有词,然后,高举到头顶掷出。只听得一声金属脆响,萧何低头检视,双眼炯炯,吆喝一声道:“奉天神意旨,这一件苍玉蕴龙玉璧是吕产的。”这样的结果,太让几家欢喜几家愁了,得了最大的意外利益的吕产反应神速,急忙走出来谢恩道:“还是相爷英明,洞察入微,公正公平,让我的宝物物归原主。”萧何微微颔首,将那件苍玉璧,在那两个人的怒目而视之下郑重地交给了吕产。吕产顿时欣喜若狂,心里再也没有了自控,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而那两位一开始还在发楞,现在终于回过神来了,他们几乎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幕,天下竟有这样断案子的,这还是居功天下第一的丞相萧何所为?释之惊讶地问:“丞相,你这不是开玩笑吧?就这样你就断案了?就这样你就认为苍玉璧是吕产的了?”萧何应道:“是啊,就这样啊,有毛病吗?这是神灵的意旨,你们不是都说过信神的吗?本相一开始就说了,掷铜钱判决宝物,请昊天上帝仙灵来判是谁的,正面的就是大谒者和籍孺的,如果是反面就吕产的,各凭天命,而现在你们都过来细看,铜钱还在几案上,本相也不敢逆天去动过。”大家全部凑在一起,对眼一瞅,那一枚铜钱果然是反面向上。吕产怪笑道:“天意都说是我的,就是我不相信,也没有办法啊,那就是我的。”籍孺眼睁睁得见自己的宝物就这么成了别人所有,再也忍不住了,怒道:“荒唐,丞相是不是老得昏聩不堪了,有你这样的吗?在公堂之上掷两枚铜钱断案,你这哪是丞相?你分明就是乡野遗老的行径,我一定要去面见皇上,起诉你的情状,你简直就是误国误人。”对于这个小鲜肉的斥责,萧何哪当回事儿?就当他是好看的撒娇罢了,冷笑道:“本相就是这么做,有错吗?”籍孺依仗自己是皇帝的男宠,急眼了,斥责道:“你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里向着后党,讨好吕后,有天理没有?”吕产急了,也嚣叫起来:“那又怎样?我这就去皇后那儿细诉你的无理去,你这个贱人中。”籍孺一听吕产不但平白地侵吞了自己的宝物,还骂自己是不男不女的人中,如何能咽下这一口恶气,上前揪住吕产就要动手,并大骂:“别人怕你,我不怕你,我要去皇上面前告你们去。”释之一见,这祸闯大了,赶紧过来抱住籍孺,萧何也变了脸,号令廷尉士卒弹压籍孺,呵斥道:“籍孺,你也忒无理了,你把这魏巍公堂当成了什么?”到了这时候,籍孺还不肯低头,继续逞口舌之快,道:“就是皇后又能怎样?她难道就不讲理?要不我连她一起告······”释之一听这话可捅天了,赶紧掩住他的嘴巴,陪小心道:“我们不要那宝物了,也不提了,请二位也不要在意了,籍孺也是一时心急······”说完,把籍孺从廷尉的手里夺回来,劝离下堂去了。萧何眼见得这二人愤愤离去,也令退堂,那吕产得了宝物,心中暗暗窃喜,拜谢而去,萧何自回相府。释之将籍孺劝回了长亭宫,忍不住责怪起来道:“我说你虽是年少,也不是懵懂幼儿,难道就不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吗?你竟敢在大堂之上,对皇后出言不逊,不怕祸殃临头了?为了逞口舌之能,你连皇后也冒犯,你,好大的胆子。唉,其实说起来不怪你,任是谁被人讹诈了心爱的宝物,还备受奚落都会接受不了,都是我不好,弄丢了你的宝物,我十倍还你好不,不过这是后话,现在最要紧的是你快去找吕产去,给他说尽好话,我们一起给他送上一份厚礼,用来平息祸殃。”籍孺满不在乎,叫道:“你怕吕后,我不怕她,萧何放纵她的侄儿抢夺我的宝物,要我还给他赔小心,门儿都没有。我们还有周昌这个刚直的人证官员在,怕什么?我要去见皇上去。”释之一听,脸都吓白了,急忙道:“你不要以为自己是皇上的嬖幸之臣,就在皇后面前散漫,你须知皇后是什么人,她和皇帝是万千关联的发妻,秉性素来就是刚毅决断,是皇上的枕边丞相,多少国事皇上还得向她取决,而你,你不知道皇帝仅仅对你是一色之嬖爱吗?”籍孺被人戳穿痛处,气得大喊大叫,释之又陪小心道:“好了,这事儿都是我的不是,我去善后好了,你先消消气儿。我是久在宫掖的大谒者,历经许多的世故,看清了许多的宫斗,如今最主要的是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又是好友,况且这事儿因我而起,我才推心置腹劝你,皇后岂止是通天的人,她还能是捅破天的人,一旦用了心术手段,别说是周昌,就是皇上也没奈何,别看她眼下看似窘迫,那是她没有显现,信我一句话,事事敬而远之才是好的。”说完就去找吕产去了。这儿,籍孺因没有人可恼,也就消停了。可是,这一切都来得迟了,因为,吕产这人很怪,就是平白得了别人的便宜,还竟然一肚子气,飞一样去了那长信宫,向姑妈吕后打小报告去了。吕产见了吕后,就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地说了起来,总之是籍孺无理之极,依仗有皇帝宠爱,不但对自己无礼,对吕后那是丝毫不放在眼里不说,而且,当堂谩骂,说就是皇后又能怎样?她难道就不讲理?要不我连她一起告,真是无理之极······”说到这儿,吕产略显得意,等待吕后夸自己,没想到吕后一脸寒霜,训诫起来:“是你耍赖别人的宝物吧,你还恶人先告状,这条你怎么不说起?世上没有多少人比你傻,只是世上没有多少人和你一样有个当皇后的姑姑罢了,本后告诉你,你这个靠山如今自己不牢靠,你还要干什么?事已至此,也只能暂且收起你赖来的宝物,夹起尾巴,长点心,有点出息吧你,下去吧!”吕产自讨没趣,灰溜溜离开了长信宫,吕后眼见他走远了,突然眼神迷离起来,猛地站起来,一拍几案,眼神露出一股杀气,冷哼一声道:“好个人中,好个籍孺啊······”就在这时候,朝廷的信使郑忠到了沛宫,代丞相和皇后慰问皇帝所率的平乱大军,同时,汇报关中的政事和宫廷情况。说到丞相的时候,刘邦似乎在漫不经心地发问道:“丞相近来怎么样了,朕今天要听你说一句实话。”郑忠回道:“近来丞相断䜩了一宗很普通的,两家争夺一件宝玉案子,却用投掷铜钱,看正反面来决定是原告的还是被告的,成为了朝野的笑谈,看来他真的是有些老惫了,”刘邦一听,不但不惊讶,反而开心地笑了起来,捻须道:“你说的很对,其实朕早就从周昌哪儿知道了,这样很好,这说明丞相对国事用心呐,传朕的诏令,拜丞相萧何为相国,宰相天下事,外加封五千户,命令都尉吕更始率军五百为相国府邸护卫,你先期回去告诉他,朕会派滕公夏侯婴随后正式宣布。”刘邦送走了郑忠回京,自觉休兵以后,汉军士气高昂,无论是体力还是心理上都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预期高度,于是,动员将士们开始对淮南兵进行新一轮的平叛之战。这时候的刘邦,对黥布经历了一系列极端的心理变化,从开始黥布的起兵反叛,斩杀荆王刘贾和降将陈武,那气势犹如探囊取物一般,并对由自己精心选派的,由大将军樊哙、周勃组成的精锐先遣大军,黥布也能力战取胜。而且形同饿狼驱逐羊群,就别提自己那个会逃命的刘交了,简直就是一个笑话,这令刘邦着实震骇不已。说实话,当时在长安自己没出师的时候,心里充满了对这位悍盗的敬畏和疑惧。不过,自从自己率军亲征以来,历经相县、会甄大战,大胜黥布,连连收复自己的故乡沛县、丰邑,分兵外围的曹参、刘肥齐兵大败黥布部将庄不识,收复楚国国都彭城。这样一来,战局刺激刘邦做出更大胆地举动,他不断地分兵出击,派灌婴、季布进袭一举取得萧县、留县;派傅宽、靳歙进袭并夺取淮阴、下相,一时间,汉军势如破竹,打得淮南军节节败退,事态将原先几乎攻克整个北部楚地的黥布,再度压缩到淮河流域的淮南国旧地。这么多的接二连三利好的消息,让刘邦冲昏了头脑,他的整个心理立刻满是膨胀,迅速地走向了另一个极端,那就是他认为当初汉军的大败,并不是因为黥布的强悍实力,而是因为自己没来亲征。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做大王,现在就不一样了,黥布根本就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想当初巨鹿之战,强渡黄河碾压章邯,还有那什么“诸夏冠军”的传说,仅仅只是一个传说,说到底他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也就是黥布是浪得虚名,实际上战力是稀松平常呗。这还没什么,最要命的是身边的那几位老乡“亲爱”周绁、任敖等——不停地在鼓吹,“今上就是超古迈今的舜尧之君,才德配位可比三皇五帝,放在始皇帝那阵子,恐怕始皇帝也没戏了。”这时的皇帝早就忘了一切危机感,同时还把张良送他出师在灞上的切切忠告——“楚人剽疾,愿上无与争锋”,避免正面硬碰硬力战的忠告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些消息传到了吃了黥布大亏的灌婴那儿,他的心立刻就缩紧了,皇帝果然就是他提前预想的那样,没有尝到黥布的生铁梨子滋味,不但分兵四面出击,更要命的是突然自作主张,提前在兵力不集中的情况下,冒然对盘踞淮南根据地的黥布发动了全面袭击。这样下去汉军真要岌岌可危吃大亏了,便赶紧要去皇帝身边劝谏,可是,碰巧他有军务在身,又加上自己的据地离开刘邦的沛宫又远,便耽误了下来。等到他缓过来,一切已经迟了,这时候,他还侥幸地认为,大将军周勃、樊哙也是吃够了黥布苦头的人,如今,都在皇帝身边,他们一定会好好提醒他的吧,可是,实际的情况就是他们俩同样逮不到机会了,因为,刘邦正在兴头上,他也不肯听,最后的结果就是,一场你靠我,我靠你,靠出了一次完整的大塌方的无效果,好不容易等他们都明白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吃迟了。刘邦决定提前合围聚歼淮南国,活捉黥布,渡过淮河向南,攻克淮南国在淮河之滨的重镇庸城,继而一鼓作气直取淮南国国都六城。筹划完毕,刘邦就起兵离开沛县,消息一出,沛县的三老故人,还有诸母呼啦一下全来了,干什么啊?挽留咱地方上出的舜尧之君啊,皇帝啊,你好不容易回一趟老家,你还没有住好啊?故乡的一草一木都亲你,故乡的父老乡亲都亲你,还有啊,还有啊······对于刘邦来说,当然还有战乱中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的老娘和她一起不知所踪的姐姐,这一次回到故乡,寻找她们也是自己的最大心愿,好在这会儿,派出去寻觅她们踪迹的陈平和项佗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