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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鳌岛,通天道场,弟子们正热火朝天地训练。

    “呼——”

    “哈——”

    气冲云霄的吼声,赤红结实的胸膛,以及流淌在胸腹之间的汗珠在烈日下灼灼发亮,看得般弱目不转睛的。

    就是有点多鳞,不好剥。

    还硌皮肤。

    般弱双手捧着脸颊腮肉,心中很是惆怅。

    她最讨厌杀鱼了,尤其是剖鳞片,满手脏腥,麻烦死了。

    般弱嘟嘟囔囔踢着脚尖,披鳞带甲的男人看起来就难啃啊,要是有个没毛的就好了,可岛上俱是膀大腰圆毛被毛戴角的妖仙,想找个光溜溜的简直难如登天!

    般弱实在下不了嘴。

    她一百零一次叹息,她当初怎么不长眼选了个金鳌岛,还交了三千年的保护费!如今跑了很吃亏的呀!

    “般弱姑娘,你怎么亲自来送货了?”

    英武的女声打断了般弱的心痛盘算。

    般弱从小车跳下,拍了拍身旁的一坛酒,“姐姐您要的浮生一味,俱是新鲜出的,放久了味儿就变了,可不得快马加鞭给姐姐送来!”她指尖又点了下白玉猪龙的肉鼻头,“就是这小家伙,惫懒得很,走一会儿又停一会儿,否则我昨晚便入了岛心。”

    “哼哼!”

    白玉猪龙蹭她的手,细长尾巴卷成心形。

    才不是人家惫懒呢!

    明明是主人醒了又睡,睡醒又吃!

    “不妨事,有就谢天谢地了!”

    朱佩娘庆幸得很。

    浮生一味出自空桑白境,是先天生灵淬炼己身的绝顶药酒,往常她们还能借教主之势与交好过往,从白境聘走一百八十坛,分发给道场最出尖拔萃的弟子,供他们进阶入境。可恨那应龙,仗着大兄祖龙的威风,路过空桑,见色起意,硬是要强抢白境少主。

    结果被对方赏了一个掌掴,给掴到了凤凰族的不死火山!

    还是倒插葱的姿势!

    凤凰族呼朋唤友,热热闹闹围观了一天一夜,龙族大长老的威风可算是被灭了一干二净。

    开天辟地一掌后,应龙自觉颜面无光,把火气发泄到看戏的宿敌头上,龙凤两族关系剧烈恶化。等到两族回过回味儿来,想要去找罪魁祸首算账,那白境少主燃烧了无上秘法,整座空桑山消失在玄黄天地之间,提前避开了纷争。

    因此,浮生一味奇货可居,且有市无价。

    若非三百年前,金鳌岛来了个投靠的小妖,翠袖小红裙,粉粉桃花面,自称是空桑小民,她情真意切地说,白境封宫时,她正在外头游历,如今是有家不得归,她法力低微,不会生事,只求一处庇佑之所。

    朱佩娘见她懂事可怜,做主留下了,对方也投桃报李,每百年都会贡上数坛浮生一味,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今日是她第三次来岛心,既谨慎又安分。

    朱佩娘满意得很,都是她当初慧眼识美人!

    朱佩娘吩咐弟子小心搬动浮生一味,又冲般弱说,“好妹妹,辛苦了,来,进屋一叙,咱们姐俩可好久没好好喝上一蛊了!”

    般弱随她入门,好奇地问,“姐姐一次要这么多,可是三族要开战了?”

    玄黄洪荒,三足鼎立。

    前有祖地龙族,四海汪洋的鳞甲首席,后有太虚凤族,百鸟朝拜的飞禽主宰,更有麒麟古族,统御大地的走兽统领。其中祖龙一脉最为狂妄,视生灵为蝼蚁,元凤逐龙而食,引发两族争端,后来又殃及了麒麟古族。

    三族巨头打得不可开交,生灵涂炭。

    “左右都是一些大老爷们的事儿。”朱佩娘放轻声音,生怕吓着了这个细皮嫩肉的美娇娘,“你放心,你是我金鳌岛的贵客,断不会让你受累的!”

    她又想起这美娇娘的身世,爹娘都去世了,只留了姐弟仨,偏偏她那俩弟弟是个不省心的,一个投了龙族,一个去了凤族,天然对立的阵营身份,也不知将来上了战场,要如何相处!

    朱佩娘遂安慰道,“不要紧的,你那俩弟弟聪明伶俐,肯定会想办法躲开灾祸的!再不济,你让他们来我金鳌岛,龙凤两族也不敢在我家教主面前放肆!”

    般弱软软依偎她,“姐姐真可靠!”

    朱佩娘又是盈盈一笑,挽着她的手,“最近过得可好?有什么不顺心的,你可千万要张口!这岛上净是一群打打杀杀的莽夫,唯你我姐妹还能谈天说笑的,否则可真是要闷死我了!”

    后者由衷感叹。

    “挺好的,就是先天生灵的鳞甲有点多,不好刨鳞,看来两千七百年都得斋戒了。”

    朱佩娘:“?”

    这娇滴滴的小姑娘说什么?

    般弱跟朱佩娘小酌之后,在岛心停留数日,迎着斑斓晚霞,又骑着胖嘟嘟的白玉猪龙,笃笃笃踏上归路。

    “从前有个小娘子,她天真又快活呀!啦~啦~啦~”

    她哼着不成曲儿的小调,兴致来时,掏出一块泥巴似的脏兮兮的小玩意,耸着两根怪模怪样的牛角,她半点儿也不嫌弃,兴冲冲放到唇边吹奏。

    “呜~呜~呜~”

    红裙如莲花绽开,露出一对水嘟嘟的裸足,每一根脚趾头都泛着柔弱可欺的粉嫩光泽。

    赤眼牛角妖被这小妖精水润的双足迷得七荤八素的,故意拦路找茬。

    “喂!你在鬼叫什么!”

    雷霆轰然在耳边炸开。

    赤眼牛角妖又一把抢夺过她的手里的泥巴小埙,牛鼻呼哧热气,当街发难,“好啊,这是牛角,你个小妖精,是不是残害了我族生灵!”

    妖魔们窃窃私语,目露同情。

    “人家那是泥巴,这牛妖也太不讲道理吧,屎尿盘子说扣就扣!”

    “又是这夔牛,仗着做了一回教主的坐骑,就无法无天了!”

    “哎哟,被夔牛看上,小娘子可就惨了!”

    “要不咱们帮帮她?”

    “帮她?怎么帮?那夔牛妖有通天双角,光如日月,声如雷霆,咱们这点身家,别是还没救美,那大牛头一只角就顶破咱们肚子,肠子流得满街都是,还没人给咱们捡!算了吧,夔牛妖图色,小娘子至多受点皮肉苦,咱们费不着枉送性命!”

    “嘶,有道理——”

    那一头,夔牛妖还在恫吓美人儿。

    “牛,牛哥,这,这不是牛角,这是埙,我用黄泥做的……”

    美人儿怯生生地启唇,她脸颊白生生的,贴着细闪的笑靥金,好似要哭出来一般,软着嗓子央求它,“不过,牛哥,你牛角长得真不错,又大又威风,剥下来给人家做面具顽,好不好?”

    众妖:“???”

    金鳌岛的西北方向,是一处车马市集。

    其中一家卤肉小食铺,名为浮生有味,卤货风味极佳,颇受食客喜爱,每日都是爆棚满座。店小二长了一张花容月貌,身子却是狡兔的形状,动作灵活敏捷,乃是讹兽,因能说会道又擅捧场,客人们总爱捞它说一把。

    里头也不乏挖墙脚的。

    “诞,以你的口才,在这小店里委屈了,那黑心掌柜还不给你结工钱,不如——”

    话没说完,就被诞狠狠塞了一嘴的抹布。

    牛大爷你可闭嘴吧!

    你不想活了我老兔还想呢!

    “委屈什么呀?”

    脆脆的女嗓。

    那一刹那,食客们都动了,他们风卷残云般吞食后,又将碗筷舔得干干净净的,留下元晶,溜个没影。

    徒留那新入岛的牛角妖目瞪口呆。

    “诞,快来,新货到了。”般弱似笑非笑睨了那牛角妖一样,炫耀般摆弄自己的收货,“这次就做成五香卤牛肉,对了,那角还有头骨,记得完整剥下来,洗干净,晾起来,肯定好玩得紧呢。”

    讹兽咽了咽口水。

    又是个不长眼的。

    它当初不就是调戏了这姑奶奶几句,就被打得骨头都爆开,幸好她小食铺里缺了个打杂的,它这才幸免于难。

    “好嘞!掌柜您辛苦了!您先歇着我来干就好!”

    当天,卤味小食铺推出了酱香牛骨跟五香牛肉,食客们吃得泪流满面,血肉呼哧暴涨。

    不愧是食材之王!

    果真是当日现宰的!

    对不起了,牛兄,若有下一世,记得少惹这种圆眼圆脸的黑心美婆娘,人家拿起来屠刀来,霍霍作响,可不管你是哪位大王的坐骑!

    又一日,般弱睡到正午才起。

    小食铺早就开张了,香味钻进了鼻子里,食客们在楼下高谈阔谈,般弱抚着饥肠辘辘的肚子

    诞很殷勤,给她做了肉丝小粥,摊了两张咸口菜饼。

    般弱靠着小床,喝完了热乎乎的粥,又捻起菜饼,手肘支在窗边,撕了一缕喂进嘴里,眼睛也没闲着,瞧上了街边一个路过的小家伙。

    啧。

    那真是好腰好臀啊。

    那俊小子看起来年纪不大,白衣,乌靴,马尾,佩剑,俱是干净利落得很。

    洪荒年岁里的生灵,大部分都是三千混沌神魔死后的元气所化,身染恶瘴,有角的,有鳞的,有的长得比小山还高,有的却比蜉蝣还小,没几个品相是全须全尾的。但也有一些先天生灵,风姿凛秀,得天独厚。

    据说有个叫风里希的,就照着那些完美的先天生灵的模样,捏造了一些后天人族,就是脆了点,黑了点,在十万大山里基本是做为猛兽口粮的存在。

    “飒飒——”

    这一尊玲珑俊秀的先天生灵从铺前经过,高高荡起的长长马尾,墨得发蓝的靡靡睫毛,天光眷顾此刻,连他鼻尖浅浅的一点小痣都衬得宛如传说,惊心又动魄。唇心红得极浅极淡,白衣亦如春水般明净夺目。

    重点是!

    他!没!毛!

    他!好!美!

    黑心小掌柜怦然心动。

    恰巧诞进来收拾残羹,被她揪到床边,噼里啪啦一顿落字,“瞧见了没?那个高高瘦瘦白到发光的!”

    诞连忙点头,“看见了看见了!掌柜的我这去把他打晕了送到炉里做卤货!”

    洪荒灾年可没有什么忌口的,有的凶狠的,同类都能塞进口里壮大自身血肉,就掌柜的嘴挑,不肯吃长得丑的。

    掌柜:“蠢货!肤浅!这么好看你就想到了卤货?!”

    小二:“那不然呢?烤着吃?”

    掌柜:“你觉得他做我男人怎么样?”

    小二:“!!!”

    天哪!掌柜的已经残忍到要让他们生不如死了吗?

    “……嗯?”

    先天生灵刚从一家摊子折返回来,路过卤肉小店,被一股劲力扯住了。

    先天生灵转过头,宽大袖摆被两根手指捏住,饱满洁白又鲜润,指头晕开一点淡粉。

    金鳌岛乃是一头与天同寿的万年龙龟所化,常常是呼云唤雨,兴风作浪,岛内总是雾潮潮的,雨丝断断续续,他撞入一片濛濛的流光,瓜青绿的石板,搁着一对玉兔抱月心的绒绒绣鞋,垂到地上的金粉花小披帛缀着细闪。

    “小哥,你吃了没?”

    她探出半截身子,乌油油的鬓发,红嘟嘟的唇,鲜桃色的丝绦穗子在细雨光风里招招摇摇,口音爽利甜脆,“肚子饿了吧?饿坏可不值当!要不要,来我铺子里吃呀?不好吃不要你的元晶!”

    先天生灵撂开薄薄的眼皮,那一抹褶起的颜色清淡像鸭壳青,声嗓亦像薄薄的刀刃,夹着凛冽细雪。

    “黑店。”

    “松开。”

    嗷!!!

    声音也好听死了!

    必须拿下!!!

    般弱无辜道,“黑店?什么黑店啊?”

    她还转过身,问了堂食的客人,“这条街有黑店么?”怕不是想在她店里过夜!

    堂中静默一瞬。

    般弱弯起眸儿。

    客人们疯狂摇头。

    “没有!没有!这里价格公道极了!”

    “就是!就是!小掌柜又美又灵又大方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良心啊!”

    “小哥别犹豫了快从了小掌柜吧吃香喝辣的不亏啊!”

    他们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受害者,连拖带拽,将马尾小哥硬薅入店,蒲扇般的大掌紧紧摁住小哥的肩膀。

    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诞端茶倒水更是勤快,眼里的同情都快溢出来,“您来点什么?本店新出了两款酱香牛肉跟五香牛肉,咱小掌柜的手艺,真是没的说啊!”

    虽然在食客们哭爹喊娘的求饶下,掌柜现在只负责宰杀。

    “……我不饿。”

    马尾小哥话音落地,客人们争先恐后给他推荐招牌硬菜。

    “吃这个!这个好!壮阳!”

    “对对对,这个也是,□□也能浑身有劲,小哥我跟你有缘,这秘诀我只告诉你!”

    “还有这个,能活命的,听哥哥的话,多吃,多吃啊!”

    “……”

    果然是黑店。

    般弱端起一大锅秘制甜酱卤肉,相当偏心放到他桌子上,鼻尖蹭着一抹晶晶亮亮的油光。

    她诱哄道,“喏,吃吧,不要客气,就当是自己家一样!”吃完你就是老娘的了。

    “不吃。”

    他淡淡地拒绝。

    哟呵!

    还挺清醒的?

    “不,你饿,你要吃。”

    般弱笑眯眯捞起一根比他大腿还粗的肉条,恶狠狠塞他嘴里,向来洁净的唇角被黏厚的甜酱糟蹋个彻底。

    猝不及防的塞嘴让先天生灵呆住了。

    还能……这样?

    “好啦,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