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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一声“七千金”虽结结巴巴,对于志在必得的万老板来说却有如当头棒喝,他回头看去,竟是永利柜坊的沈千源。

    永利柜坊虽然也是城中的商贾大户,但论起家底根基可是远远不如其他几家。

    不过这主事人沈千源倒是人缘极佳,因他天生体型肥硕,憨态可掬,平时说话也不利索,反而给人老实木讷的感觉,再加上他平日里为人处世诚恳老道,出手也颇为豪爽大气,因此无论是高门显贵还是江湖绿林也都愿与其结交,也都在他这柜坊里开了名户。

    失策失策,老马失蹄,居然把他给忘了,万老板此刻真是懊恼不已。

    就连他的盛丰年都在永利柜坊里开了名户,更何况长史大人和日进万金的冯不二,仅这二人的家财,恐怕就足以让这沈千源对他们马首是瞻了。

    怪不得刚刚长史大人如此镇定地就让冯不二先行离开了,这沈千源就相当于是那冯不二的金库钥匙,有了这把钥匙,这冯不二在与不在又有何干系呢?

    想到这里,万老板只差捶胸顿足了。

    这沈千源倒还是一幅憨实谦卑的模样,喝口茶都差点烫着嘴,还将茶水洒在了衣襟上,手忙脚乱地又差点打翻茶盏,谁能想到这么蠢钝的人竟是一家柜坊的主人。

    若不是这次冯不二被引开了,恐怕这沈千源还没这么容易出面。

    “王掌柜,有人新价了,还不唱价?”说话的是长史大人。

    “是是是。”王掌柜连声答应着:“七千金第一次。”

    这时身旁县令大人坐不住了,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瞪着万老板。

    但此时的万老板却是真的有心无力了,他的盛丰年看着家大业大,坐拥江浙米商龙头的位置,表面上风光无限,实则压力沉重,不仅要维持门下几十家分铺的运营,还有各地米粮的运输、各大米仓的调度以及万亩良田的耕种,仅仅这几样,每年的流水支出就是天文数字了,而他们这一行,经常还会被拖欠赊账,逢着荒年朝廷征粮,血本无归也是常有的,六千金已是他账面上能调动的所有金额了,多一钱他都拿不出来了。

    见万老板一直闷不吭气,县令大人也顾不得面子了,他捻着胡须压低声音说道:“万有临,看来你的盛丰年是想今年关张了。别忘了你还欠着朝廷两万石的军粮,若不是我给你压着,你今天还能坐在这里?想想你全家上下几十口的人头还要不要?”

    听到这里,万老板浑身一哆嗦,吓得腿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滚到地上,他战战兢兢地对县令小声说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实在是有心无力啊。六千金已是账房能调出的所有现银了。但这沈千源是开柜坊的,各大商户都在他的柜坊开有户头,他手中可调寸的银子难以估量啊,小人怎能拼得过他啊?”

    县令大人瞪大了眼睛,道:“你跟我哭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多少家底。告诉你万有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可是事关我前程的大事,所以这云中紫微阁的卦我势在必得。现银不够就把你的田地和铺面都押上,若是拿不到这卦,就用你全家老小的性命来抵。”

    这一番话几乎是将万老板直接打进绝望的深渊了,他咬了咬牙,用力地掼碎了手边的茶盏,力道之响更是惊得全场鸦雀无声,就连王掌柜刚到嘴边的第三次唱价都被吓得活活压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王掌柜提着嗓子地问道:“万老板可是要加价?”

    “八……八……八……”万老板艰难地发声,这短短几个字于他像是千钧重担。

    还没等后面几个字出口,突然几个黝黑的壮汉闯到了厅中,口中直喊“万老板”,一个个结实有力,客栈里的小厮们根本拦不住。

    万老板听到喊声,停了下来:“阿四、小武,大成,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万老板,大事不好了。城东的米仓失火了。”

    “城南的米仓也失火了。”

    “城西的米仓也失火了。”

    “什么?三家米仓同时失火?”万老板只觉得眼前发黑,差点厥过去,幸好一旁的随从一把扶住了他。

    稍微缓过了气,万老板强撑身子向县令大人跪下:“大人,城东、城南和城西的三家米仓是小人名下最大的三所米仓,不仅关系到全城百姓的生计,还事关今年要上缴朝廷的军粮,米粮易燃,如今同时失火,恐损失甚巨,请大人准许小人即刻赶去这三家米仓查验损失。”

    这县令大人此时也是尴尬得很,不放万有临走吧,万一这三所米仓真的最后损失惨重,他也难逃罪责;但就这样放他离开吧,那今晚的卦就肯定无缘了,真是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