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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思渡大步走进,在房中绕了两圈,“她可交代了怎么行凶?”

    仵作答道:“说是拿簪子插进了要紧的地方,当场便断了气。”

    他闻言皱起了眉,一时间没有说话,仔细在四下看了看,从窗台到书案前的氍毹上散得全是笔墨书画,一地的凌乱中什么都没寻到,只有一个茶杯滚在桌边,旁边还躺了只肚皮朝天的耗子。

    仵作看着他的神色,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他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是有什么不妥吗?”

    裴思渡最终将目光定格在桌面上:“有人动过这间屋子?”

    仵作不知道这位大人看出了什么,颤颤巍巍答道:“没……没有吧。”

    “那血迹呢?”裴思渡道:“你来查验现场的时候,擦过桌上的血么?”

    仵作连忙躬身:“没……下官不敢。”

    裴思渡扬眉:“那就怪了,怎么这桌上一点血都没?”

    他这神色分明没什么攻击性,可那仵作见着了就腿一软就想跪:“下官……”

    裴思渡也没拦着他,背着手在房里打转:“没开棺验尸就想凭借那女人的一面之词将案子给定了?这是平日里便阳奉阴违习惯了,还是说有什么事情是要瞒着我?”

    仵作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是最终支支吾吾什么也没讲,只是磕头道:“下官不敢下官……”

    裴思渡在他以头抢地的声响中已经蹲身到了桌边,捏着帕子拨开那只耗子,隔着布把地上那茶杯捡了起来放在手中捏了一阵,道:“别撞了,等会儿还出去大狱里见人,磕破了脑子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仵作闻言一顿,他哑声“是”了一声。

    裴思渡收了杯子就往外走,一出门,与挎着刀的江弈怀撞了个满怀,他问:“你那头如何?”

    江弈怀如实道:“开了棺,没敢动里面人。”

    裴思渡神色格外轻松,他道:“不用查,看看就成。”

    江弈怀低声道:“我看胡审言面色发紫嘴唇发青,耳畔隐隐有血迹,开馆的一瞬尸上有恶臭。”

    裴思渡了然,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太阳穴和脖子,道:“他这两处有没有致命伤?”

    江弈怀斩钉截铁:“没有。怎么?”

    “那就对了。”裴思渡扬眉笑了一声,偏头对身后的仵作道:“您这时候就得带我去一趟江南大狱了。”

    江南大狱中阴森潮湿,仵作躬身走在裴思渡前面,眼底满是焦虑。

    越往里头走,他一双手颤得愈严重,额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挂,他越走越慢,一条不长的走廊足足走了有小半刻钟。

    其实这事出的突然。

    骤然死了长官,这两夜江南府都快昏头了,临时调来的巡抚将人棺材一盖就草草下了结案,原先几个来查的钦差不是酒囊就是饭袋,两顿花酒一喝连北都找不着,谁还顾着查大人是怎么死的?

    上头的人压着不让查,邸报跟折子一律递不上去,上面来了人谁都不敢说真话。现在真真假假混在一处,谁也不知道这案子怎么查了。他本来还想寻个由头给搪塞过去,谁能想这京城来的钦差这般难缠,几句话没说就像是知道怎么回事了一样。

    三人缓慢的脚步声绕过空寂地长廊,走过死囚的牢笼。

    裴思渡隔着栏杆看着他们,像是看见了从前的自己,那些人眼中的绝望几乎要溢出来,混着难以掩盖的暴戾,像是一头头被关在笼中的狼。

    穿过层层的绝望目光,裴思渡跨进了关押软红的牢房,他看见一个面容枯槁的女子呆呆地坐在地上,见着他便咧开嘴低笑,道:“大人您又来审我了?”

    裴思渡眉心紧锁:“她这是怎么了?”

    仵作颤颤巍巍:“兴许是重刑之下,疯魔了也说不准。”

    “不是说认罪便可免了重刑?”裴思渡闻言脸色有些不善,垂眼扫了扫她身上的伤,道:“这下恶倒是好奇,这案子究竟是人自己认的,还是你吗屈打成招。”

    仵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两手已然。

    裴思渡没管他这鹌鹑样,往前两步,蹲下问道:“为什么杀人?”

    “杀人……杀人?”

    软红神色中有点疑惑,他茫然想了良久,才歪着头笑起来,道:“杀人啦,杀了他,杀了他……”

    裴思渡紧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阵,觉得不太对。他看了一阵,伸手将软红缩在袖子中的手拽了出来。

    玉白的指尖在牢笼中微弱的天光下本能地蜷曲起来。

    裴思渡却目光如炬,他一眼就看见了她指缝中没冲洗干净的几点暗红色粉末,眼神隐隐一暗,冲江弈怀道:“叫人给我拿两根银针和一壶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