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既然裴思渡能看出来曹衡这封假线报是项庄舞剑,那曹如座下的徐应之就不会拆不出这份线报的意思。

    裴思渡叫曹闵按兵不动,不是不争,是不争而争。

    曹衡要下这盘棋,肆意地将棋局中的人把玩于股掌之间。裴思渡便掀了他的棋局。

    他出难题,叫大公子做出选择,那裴思渡便另辟蹊径,反过来叫曹衡做选择。

    第二日日暮,在城头盯着曹如的人来报,徐应之一剑斩了守城的将领,已然将线报送出去了。与之同时,麒麟校事带来另一个裴思渡一直在查的事情。

    昨日,檀蒹葭的父亲带着檀家全家一起出了邺城,在离开的前一夜,檀蒹葭在傅府与傅明航大闹一场。今早出门的时候,傅大人脖子上还多了口齐整的牙印。

    裴思渡示意他知道了,挥了挥手叫人继续去查檀蒹葭那个婢女,一定要从她嘴中撬出来一些东西。

    自裴思渡下了罗陀山的几日来,他心中便一直有一个疑问,他想不通,既然为非作歹的是刘淮山扮的云慈,那为何傅明航所散的遗书中所指认的是明远?

    傅明航在此事中又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

    裴思渡边想边跟自己对弈。他漫不经心地落了一子,冲身边打盹的江弈怀笑了一声,道:“天凉了,若是要睡便去房里睡。”

    “醒了。”江弈怀从罗汉榻上起身,他迷糊地挨到裴思渡身边,低声道:“人来了我便醒了。”

    裴思渡被他黏习惯了,此刻被抱着腰也能面不改色地下棋,他道:“饿了没?我叫厨下给你温了汤,唤兰奴端来?”

    “不喝。”江弈怀趴在他肩上又闭上眼,道:“还困,给我靠一阵。”

    裴思渡笑道:“你昨晚做贼去了?”

    江弈怀打盹打得鼻子有些烂了,他闷声嘟囔:“睡不着,做噩梦了。”

    裴思渡伸手捏着他的鼻尖,好笑地道:“哦。在我这儿就不做梦了?”

    江弈怀理所应当地道:“好些了,凑近些做的梦就少些。”

    “哥,我能不能搬到裴府来跟你睡一阵子?我一个人睡不了。”他可怜巴巴地在裴思渡颈边蹭,“入秋了天凉,被子都是冷的,一个人睡太难受了。”

    裴思渡被蹭得头皮发麻,干声道:“你别闹了,没过门呢,现在就同床共枕我能被我爹骂死。更何况,我知道你是男人,我爹又不知道,真睡了我成什么了?”

    江弈怀长叹一声,他撒娇卖惨不成,就疯狂地在他脖子边蹭,好久蹭累了才埋首在他肩头细嗅:“你平日里都佩什么香,我怎么觉得你身上的味儿跟旁人的不一样?”

    要放在平时,裴思渡定要说大男人佩什么香?君子行得正坐得直,衣上有兰臭。

    可是此刻他没有答话,因为方才那句“我知道你是男人”一说完他自己就愣住了。

    江弈怀是个男人。

    他有些茫然地想。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能接受一个男人靠这么近了?

    上辈子的他就是跟一个男子独处都会觉得喘不过气来,这辈子他怎么会容忍一个外人狗皮膏药似的黏在自己身上?

    前生的阴影在他身上渐渐褪去,他甚至可以在佛堂中陪着江弈怀静坐,哪怕那股檀香味重的呛鼻子他也好似入定一般,能在佛堂静坐。好像只要有江弈怀在身边,他厌倦又惧怕的一切就都变成了理所应当。

    是什么时候,他开始改变的?

    “哥?”江弈怀明显地感觉到了他在出神,便轻唤了他两声,“裴思渡?裴望津!”

    裴思渡猛然一颤,他回神似的将江弈怀推远,仓促之下,一肘撞到了身前的棋盘,“哗啦”一声,黑白交错的旗子掀了满地。

    江弈怀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不对,上前想要抓他的手腕,“你怎么了哥?”

    “没事。”裴思渡猛地躲开了,他神色有些僵直,垂首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干声道:“等会儿叫兰奴来收拾,我去沐浴。”

    说完便急匆匆地走远了。

    江弈怀看着他逃跑的背影,脸色有些发沉。他沉默了良久,才俯身从地上捡了一枚棋子,紧紧地捏进了掌心。

    -

    夜渐渐深了。

    裴思渡躺在床上,瞪着铜铃似的两个大眼。

    江弈怀已经回大公子府了,他还没想清楚自己白日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张。

    开始留下江弈怀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将来他会是边疆藩王造反的一枚棋子。

    其实他对江弈怀不咸不淡,说不上恨,也说不上惧,只有那金殿之上的匆匆一面,甚至连脸都记不太清。

    裴思渡在西关帮他一来是为了牵制曹衡,二来是为防江弈怀此人来日可用,留他一条性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