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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子问。

    他是如何看的?

    裴思渡不敢肆意对答,谨慎地道:“若是撇去牵扯进此事的周暮云和傅家兄妹不谈,只说魏王。我以为,他没有理由杀上官琪。”

    裴南意又问:“为什么?”

    裴思渡面色郑重,道:“我以为时机不对。”

    裴南意续问:“那你觉得什么时机才是对的?”

    “魏国兵强马壮。”

    “兵强马壮。”裴南意一字一顿底念着这四个字。他静静看向裴思渡,眼中一点点涌出笑意:“你是觉得魏国而今还不够强大么?”

    裴思渡闻言一怔。

    他在心中掂量,魏国不强大么?

    魏国自然强大。

    但是已经强大到了能与大周皇室扳手腕的地步了么?

    他不知道。

    短短十几年从政的经历还不足以让他将而今的局势彻底看清,他现在甚至有些摸不清楚魏王的想法。这也不是他的错,毕竟比上这些在风口浪尖上摸爬滚打了二三十年的老臣,他也只是个能听懂旁敲侧击的聪明人,他还有太长的路要走。

    裴南意像是看穿了他的迷茫,谆谆教诲:“边疆四藩,魏王铁骑三十万,是女真最为畏惧的大周铁壁,北有澜沧关做为大周第一商贸重镇,南有松陵关屯驻大周最利的兵刀,魏王枕戈待旦,依依东望之心日夜未休,这样的魏国,是猛虎豺狼,难道还不够强?”

    裴思渡屏息凝神,想,是了。

    够强了。

    有这囊括四海之意,吞并八荒之心,就够了。

    他闷声道:“爹说的有道理。”

    说完这一句,裴思渡便沉默了下来,敛目盯着眼前的空碗,足足沉思了七八个弹指,才沉声道:“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诀浮云,诸侯尽西来。”

    他看向裴南意,眼中满是凉意:“爹的意思是浣水这一杀,是兕虎出于柙,要啖肉饮血了?”

    裴南意只是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

    没有否认。

    但是他也没有赞同。

    裴思渡在他的目光中一点点皱起眉:“可是曹衡若是真想借着浣水之事谋反,那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么?”

    裴南意摇头:“看来你还是不懂他。”

    裴思渡忙拱手:“请爹赐教。”

    “赐教什么,我也不看不懂他,我在这邺城的金顶之下二十年,没有一日不是提心吊胆。”裴南意道:“我只是要告诉你,曹衡他就是曹衡,不是寻常人。他的心思你摸不透抓不到,若是与他虚与委蛇,一着不慎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与延安,在这朝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半生都似盲人骑瞎马,每一步都走得颤颤巍巍,像这般谨慎,却还是险些带着裴氏翻下山崖。”

    “老二,我已老朽了,这颗对洛阳的心好似匪石,再难挪转。可你不一样,你比老大圆滑,比老三沉稳,三个孩子里,你心思最为细腻,是最适合留在魏王身边的人,可留下必然九死一生。

    你娘将你留给我的时候,你才十岁,她叫我好好待你。可而今你已经不是孩子了,是走是留,爹还是要听你的。”

    裴思渡沉默了一阵,道:“我不能走,爹。”

    他神色凝重,“我要跟着大公子。”

    上辈子他走得那样高,天下权柄尽在手中,他怎能接受此生沦为一个籍籍无名之辈?

    既然他数月前他能将裴氏满门从刀口之下救出来,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能用裴氏二公子的身份爬到与前世一般的高度,堂堂正正地俯瞰天下?

    裴南意料到了他的回答,“既然决定留下来,你便要如岳柔熬粥一般,将一心的抱负与热血都付与曹衡,再不要有二心。忠于魏国,终于大周,不论魏王日后做了什么,你都要将这颗心完完整整地放在他身上。”

    裴思渡没想到他爹会这样说。

    老头对大周忠心耿耿了几十年,怎么会忽而对他说这些话,将他亲手推到曹衡身边?

    “我若是与岳柔走了,邺城便只有你一人,我怕你出事了,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昨夜便去蔡允府上坐了坐,将你托付给了他。改日寻个机会,便去送份束脩,拜一拜老师吧。”

    裴思渡有些发愣,他静默地盯了裴南意一阵,渐渐红了眼眶。

    原来如此。

    是老头子放心不下他,给他变着法的找靠山呢。

    裴南意拍了拍他的肩,道:“我不在时,你行事万要小心。”

    他语重心长地道:“什么都没你的命重要,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