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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天寿山大败,皇帝突然便把自己关在宫中,成日跟陆西星设醮摆坛,烧香拜神,再也不像之前来内阁处商量事儿了。

    接下来几日,形势急转直下,内阁首辅大臣,两朝元老沈翰在巩华城被明军俘获,当场便向明军投降。

    这个消息一传到京师,举座皆惊。

    江南沈家,那可是江南沈家啊。

    从沈默那一辈起,沈家就是朝廷最重要的政治势力,尤其是在东南,几乎所有东南籍的官员,都跟沈家有绕不开的关系。

    这样的人家投降,而且还是当朝首辅投降,消息传出,可想而知对于整个军民士气的打击有多大了。

    很快,以沈翰的语气写出的劝降信便出现在了京城很多官员的案头。

    城中人心惶惶,敌人还没有到,舆情便已经隔裂了。

    尽管窦开让郭珠在城中各种抓人,但效果甚微,事实上,人心崩坏的速度,根本不是靠抓点人就能弥补的。

    然后,还没等京城舆情缓和,明军便已经出现在了城下。

    窦开连忙请求拜见皇帝。

    可是太监却出来说,皇帝正在陆真人的辅佐下,在宫内设罗天大醮,为敬天,不能出宫,有什么事写折子进来即可。

    这可把窦开气得差点骂娘。

    坏消息还在不断传来,蓟镇总兵刘威也已经投降明军,如今正跟秦世贤部重新汇合,明军又派了五千多兵马前往蓟镇,防守关外的鞑靼。

    事情就是这么诡异。

    原本魏军用来防御鞑靼之人,如今还是这些人,但这些人摇身一变,却从魏军变成了明军。

    俺答也没想到事情竟然出现了这么大的反转,他本来打得主意是趁着中原人狗咬狗的机会,自己入关捡桃子。

    可是自己面对的还是那群人,可那群人已经变成了明军。

    他气得直接把一直跟明军暗通款曲的汉奸赵全拉出去砍了。

    赵全死不死无所谓,但去岁天寒地冻,草原白灾横行,牛羊冻死无数,这些都是需要南下劫掠才能缓解的。

    如今叫他空手而归自然不成。

    那干脆乘着明军还没拿下京师,俺答三路齐齐发力,猛攻长城关口。

    现在的形势变成了俺答要入关、明军要攻北京,北京已经开始组织反抗。

    甚至俺答还派人偷偷越过长城给北京的张璨,要求双方合作合击明军。

    但明廷早就猜到了俺答势必要玩阴的。

    所以,明军在将北京围住之后,御前四卫在殷正茂的率领下,从冯家堡出关,绕行白马关,在古北口偷袭俺答的右路大军。

    鞑靼人做梦都想不到,明军在围困京师时,竟然还能抽出兵力偷袭自己。

    一时间密云后卫这一路的鞑靼人没有防备,被殷正茂偷袭得手,折损了三千多骑后在头领的带领下东去跟俺答汇合了。

    敲掉了古北口的鞑靼军,明军身后的威胁立刻消失。

    殷正茂随即入关东去蓟镇,亲自坐镇与俺答的拉锯之中。

    北京城最后的“外援”断绝,消息传到城中,士民士气骤降,已经有很多官员甚至连衙门都不去了,城中整日流传着明军就要打进来的消息。

    到了七月上旬。

    北京城再次出现饥荒,这次窦开要求官绅输粮供给三大营食用,但这次征粮却引起民间极大怨愤。

    很多人都说,去岁已经把自家的粮草给了朝廷,今年青黄不接,自己尚且饿着,如何有粮食给官府。

    但守城将士总是要吃饭的,窦开没办法,只能下令强征。

    一时间城中哀嚎遍地,士庶怨怼。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京城有谣言传出,说“朱皇帝至贫人给银五两”,这个消息一出,整个京城,尤其是底层的老百姓愈发盼望城外的明军能够打进城。

    窦开得到消息后,无奈,只能让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顺天府四处抓人,可是越抓越多,却让百姓更加怨恨朝廷。

    现在唯一让窦开能松快一点的是,明军虽然围困京师,但却始终没有攻城。

    每日里,明军只射些含带信件的箭矢至城上,三大营俱收缴了去。

    六月十八这天,连续在内阁当值了半个来月的窦开,今天准备回家洗个澡,休息休息。

    他派人去马世明府上,让染病在家的马世明来内阁值守。

    走之前,他还交代,若有大事,让马世明派人去府上叫他。

    马世明还没到内阁,窦开便先行回了府邸。

    本来他以为今天还会如往常一般风平浪静,顶多不过是士卒闹饷,百姓闹粮。

    可是,在他刚刚回府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的档口,在房中的他就隐隐约约听到北城外炮响。

    听到炮响时窦开还没甚在意。

    每日里朝城外打炮也很正常。

    但随即,他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北城那边夹杂着炮响,还有齐整的欢呼声。

    窦开正准备着人出去看看,谁知家人慌张地跑了进来道:“不好了,老爷,北城被马阁老带人打开了,如今明军已经进城了!”

    窦开闻言顿时浑身战栗,半晌说不出话来。

    ……

    万寿宫,正在一众道士的拥簇下斋戒祈祷的张璨看着三清祖师像,口中正在小声念叨:“三清祖师在上,弟子父子两代虔信道祖,去岁……”

    他的祷告还没说完,这时殿中突然冲进一人。

    急促的脚步声让张璨勃然大怒,担在设醮中,他不敢发怒,只转头用恶狠狠的目光看向来人。

    只见王勉脸色煞白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见王勉这德行,张璨仿佛已经知道了一切,他仓皇站起,突然发狂了似得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好,好啊!朕敬天法祖,潜心供奉三清上帝,你们呢?”

    “你们都不保佑我!”

    “你们都要害朕!”

    在他身旁,一众紫袍、黄袍的道士看到张璨突然神经质,全都害怕地缩了缩。

    张璨看着他们,再看向陆西星。

    陆西星等人吓了一跳,全都愣愣地看着张璨,生怕他一声令下,把他们杀了。

    这时,张璨来到供台前,拿手掂了掂一个烛台。

    “啊!”众道士下了一跳,全都惊叫着起身朝殿外逃去。

    张璨似乎很满意那铜质的烛台,拿起后却看也不看瑟瑟发抖、还没有逃走的众道士,反而狞笑着走出万寿宫,朝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