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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雪上大学的时候,临近毕业,有段时间其实压力奇大无比。

    毕竟读医的嘛。

    十个里有八个内卷成痴,一个躺平,还有一个在知乎发“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恰好他们那一届又碰上规培政策改革落地,许多人的毕业计划因此被打乱。

    从舍友到同门无一幸免,愁的事从上课到考证到实习,头发一把一把的掉。

    那段时间,宿舍楼楼道里几乎每天都有人边背书边哭,或是一两个小时的和男友、家人打电话诉苦。

    迟雪却一向是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个性,苦处从不往外说。

    每次电话里和迟大宇说了没两句,忽然鼻酸时,亦总是强忍住。

    不是说爸生活费都收到了,不用那么多,我花不完;就是说我有课,下次再跟你说吧,这边都挺好的。挂断电话之后,甚至眼也不眨,就又能背上包直奔实验室。

    “拼命三娘”的美名就是那么得来的。

    也因此,直到毕业前夕,她的成绩始终一骑绝尘。

    好像连她自己都催眠住了自己,这样的生活是可以忍受的,也很难感知到痛苦。

    直到有一天,偶然的机会,睡下铺的室友突然问她:“为什么总听见你半夜在哭?”

    而她愣住。

    下意识地反问:“我吗?”

    室友点点头。

    大概是早有准备,又拿出了前一夜的录音。

    音频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模糊的词与句。

    迟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话说,谢林是谁?”

    而另个室友也跟着在旁边听了半天。

    忽然,又满脸八卦地凑上前问她:“你前男友吗?小雪你有前男友?什么时候的事?”

    “……”

    “小雪?”

    “……”

    迟雪肩膀被推了一下,怔怔抬头。

    她的世界却仿佛在此刻被按下静音键。

    只能看到鼓噪的唇舌,室友们各色神态的面孔,调侃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不是男朋友。”

    而唯一的声音也只是来自于她自己。

    很轻很慢地回答,说:“一个从前的,普通的同学而已……不是男朋友。”

    但也正是自那以后。

    她开始有意识地记录自己的梦。有时甚至起来的第一时间,就是打开手机备忘录、写下前一夜梦里的场景。

    【3月10日,梦见解凛。我们没有吵架,醒来很开心。】

    【3月16日,梦见解凛。我们在学校里叙旧,聊得不很开心。他记恨我。说永远不会原谅我做的事。哭醒。】

    【3月25日,梦见解凛。他真的做了警察,但受了重伤,我给他做手术,他拒绝。最后手术失败……哭醒。】

    【4月17日,梦见解凛……哭醒。】

    【5月5日。】

    【梦见解凛。】

    只有这个梦是最清晰的。

    甚至不需要记录。她清早起来,发现枕巾湿透。躲在床帘里、依旧止不住地小声痛哭。

    而原因仅仅是因为梦见解凛。

    只不过,不是曾经想象中盖世英雄一样的解凛,她梦里的他,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普通的上班族。朝九晚五努力工作,公车通勤,甚至为了省钱不得不戒烟。看见她,他会要反应很久,才认出她的脸。然后拘谨地跟她握手,短暂的叙旧,最后告别。

    他过上了曾经她最希望他能过上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