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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振北有小三的事,在公司里其实并不算个秘密。

    毕竟男人三两成群,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外乎就是世俗银钱几两,又或是那些避不开的床上荤腥话题。

    说得多了,后来几乎人人都晓得他家里那位冷淡。

    除了身材纤细,脸蛋能看,实在少有别人家妻子体贴温柔的娇态。

    无怪乎两人结婚三年,也迟迟没有孩子,更从没见过他家里那位当医生的妻子哪天放下手术刀、来给他送过一回热乎饭菜。

    夫妻情淡,说得好听是相敬如宾,说得不好听是貌合神离。

    因此,聂振北和陈副经理的表妹勾搭在一起,后来又顺理成章被陈副经理安排高升、去做总经理特助,似乎也变成了众人心中不必言说的“桃/色交易”。

    只是谁也没想到,他那个看起来没什么脾气、也从不发火的妻子,这次竟会要和他闹到离婚的地步,而且丝毫没有转圜余地罢了。

    他自己也为此心神恍惚,一上午连着两个会,只忙着偷偷给妻子发短信、发消息,道歉说昨天晚上或许自己太冲动,希望和她能坐下来谈谈。

    然而没等到半句回复不说,会议记录甚至都出了大问题。

    还好新上任的叶总并非什么爱刁难人的性格,相反很是善解人意。

    只说这两个会议都不算什么大会,不过是自己刚来、员工之间聊聊天而已,记录的事之后再整理即可。

    聂振北闻言,心中感激、连连鞠躬。

    叶南生却没急着让他走,复又关切地问他眼底乌青、看着憔悴,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末了,这位小叶总更是微笑提议:“我知道有个很地道的本帮菜馆。大家熟络一点,我也好向你‘取取经’,了解一下公司里的人事情况。”

    于是。

    当天夜里,推杯换盏,两三杯酒下肚。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这位新老板如沐春风般的和煦态度,又或是气氛到了、心情也的确想要找人倾诉。

    聂振北聊着聊着,谈到家事,竟突然捂着脸哭出声来。

    说起自己当初的“一念之差”,又说起妻子婚后对他的冷淡。

    “她赶鸭子上架和我结婚,结了婚也总是没什么情绪……哪像什么夫妻?明明更像是搭伙过日子。我那天郁闷,喝多了酒,不小心就犯了个错……真的是不小心,我哪里知道她平时闷声不响的,竟然发起脾气来这么油盐不进?我跟她解释不了,下跪也没有用。”

    “但我真的不想跟她离婚……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她,她穿一条白裙子站在路口,刚下完雨,手里还拎着把伞,她就站在路口等我。我明明之前没见过她,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人群里一眼就认出她。远远看到天边有彩虹冒头,于是我跑过去,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看,有彩虹’——”

    二十六岁半的迟雪,总是心事重重。

    但那一刻,她循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去,抬起头,看见天际那道若隐若现的虹光,却不晓得想起什么,倏而笑了。

    她说是啊。

    【看来今天……也许是个不错的日子。】

    叶南生面上仍然笑着听他说,眼神却渐渐冷下来,捏着杯沿的右手缓缓收紧。

    聂振北却实在是喝上头,没发觉气氛的淡淡诡异。

    倾诉到末了,说起两人离婚的决定,更是痛哭流涕。

    “为什么我都能原谅她,她不能给我一点点的机会?我都能原谅那个男人……我早就知道不简单,我还是跟她结婚,现在那个男人嗅到苗头就给她写那些肉麻的信,都已经踩到我头上来了,我还是一忍再忍,我只想她给我一个机会……”

    “如果她还这么决绝,我发誓我不惜一切代价都会要她……要她拿不到任何东西……”

    男人的极端自私和恋恋不舍,种种情绪,在他脸上复杂交织。

    叶南生却似听到什么意料之外的消息,头一次在此夜露出莫名的神色。

    想了想,还是开口追问他所谓“那个男人”是谁,“肉麻的信”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警察嘛。”

    而聂振北说:“一个……很丑的男的,亏他还是警察!”

    “我和迟雪还没结婚那时候,有段时间那男的老跟着她。我开始还被那男的的样子吓到了,脸跟演恐怖片似的,以为他是出来报复社会的。”

    “嗯?”

    “结果后来我瞒着我老婆偷偷报了警——她那时候就不让我报警!说是那男的没恶意,只说如果不放心,让我陪她一起下班就好。我当时就该发觉他们俩不简单……!报了警之后,果然还是不了了之。反而是有天夜里他主动找上门,跟我说他是个警察,说他是为了保护迟雪,让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有的时候,嘴太快也很危险。】

    那个面若恶鬼的男人彼时站在他面前。

    十足的压迫感和冷冰冰的态度,逼得他几近抬不起头。

    他咽着口水,满头冷汗,只能努力背靠着墙壁以求站稳。

    末了,悚然地问对方,如果是警察为什么不表明身份,何必这么偷偷摸摸。

    那男人闻言,沉思良久。

    最后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说,不是所有的身份,都能随心所欲亮在阳光底下的。www.

    【我只能担保,我不会做任何伤害迟……伤害你们的事。】

    【你也不用告诉她任何关于我的事。】

    【我还会给你一笔钱,这笔钱足够你过上不错的生活,你也可以当作是我给你们的结婚红包。但如果你把这笔钱用在别的事情上——你也许会付出你自己都想不到的代价。你最好对这段婚姻忠诚。】

    而这也正是为什么当初结婚时,同样只是出身小康之家的聂振北,却全款买下了一间新房,写上了迟雪的名字作为彩礼。

    在他心里,对方只是个心态畸形、对迟雪如痴如狂的可怜男人。

    但无论如何,最终的赢家随着婚礼结束尘埃落定,毫无疑问只有自己。

    由此,哪怕只是看在钱的份上,他当然都不会再去“解决”关于所谓跟踪狂的问题。

    只不过在叶南生面前。

    尽管酒意作祟,晕晕乎乎,出于那点可怜的男性尊严,聂振北到底还是有所隐瞒,没有尽数提起钱和房子的事。

    叶南生亦只静静听着。

    半晌,问他:“那个人的脸,怎么伤的?”

    “看起来像是烧伤,还有刀疤什么的,反正看起来吓死人。”

    “……这样。”

    温文尔雅的叶总从来不多言自己的心理活动。

    三言两语间,却实却已然猜出那个奇怪的人是谁。

    因此,听聂振北似乎来了劲、反复描述那张可怖的脸,说起那个男人的神出鬼没,气场凶狠,心态更不可谓不微妙——毕竟,他此行回来,有百分之八十的目的,也正是为了找解凛。

    他那位时隔多年不见的堂兄弟。

    解凛从小到大,性格都太固执,一向不愿意向叶家披露自己的踪迹。他们最后一次得到他的消息,还是几年前陈娜娜在边境偶遇解凛那次,解凛仿佛不认识她,连招呼都不打一个,把她气得不轻。

    然而,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派人去找时,当地竟没一个人认识“解凛”。

    只有一个叫“谢凛”的小头目,几个月前,据说因背叛组织而被活活烧死,最后沉尸江中。

    他们托人拿到“谢凛”最后的照片,老太太看到之后,当场惊骇过度,休克昏迷,从此一病不起。没过几个月,便在苦闷中撒手人寰。

    而老太太死后,叶南生及其父母,则顺势接手了叶家所有的产业,忙得脚不沾地——

    也正因此。

    那之后的三年多,叶南生一直忙于处理叶氏总部的繁琐事务,忙着弥合父母表面上的和谐关系,始终没空去处理自己的感情生活。

    却不想,这次匆忙接到消息说解凛疑似在南方出现,回到多年不曾踏足的家乡,又有了另一番际遇。

    ……他和迟雪之间,似乎总是阴差阳错,百转千回。

    但不可否认。

    见她的第一面,许多过去的回忆,只一瞬便又止不住浮现脑海。

    那些他许多年来总习惯性遗忘的不甘心和奢望,都在那一刻变得鲜活如初。

    只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他冷冷瞥向坐在自己身旁、面红耳赤痛哭流涕的男人。

    心说迟雪千挑万挑,竟然会和眼前这个窝囊废结婚。

    不过还好,也只是个窝囊废,踹了就踹了,没什么负担。

    如果她做不了这个决定,他不介意在这件事上偷偷帮她一把。

    “不过,那个信封。”

    叶南生忽然开口:“你怎么确定是写给迟雪的?又怎么确定是那个‘跟踪狂’写的?”

    “他每年都送什么蛋糕啊花啊什么的……要不是看在那五十……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每年都送,除了他还会有谁,而且信里的内容,”聂振北说,“我看了点,没看完,大概他真的是个警察吧。我能联想到的也只有他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些信?”

    “我想……再跟我老婆谈谈。”

    “万一谈不拢呢?”

    “谈不拢,那那些信就是证据,我、我总不能没了老婆又没房子,什么都没有,我至少得留点什么东西在手里。”

    毕竟,男人嘛。

    哪怕再痛苦,演得再情深似海,到关键时候要分家,心里还不是明镜似的,算盘打得比谁都响。

    但叶南生其实最“喜欢”的,正是这种自私又贪心的人。

    “确实,我也这么觉得。”

    因此甚至笑了,他举杯,和聂振北轻轻相碰,“不如这样?你如果信得过我,我有个认识的律师,打离婚官司很有一手。”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