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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雪总觉得今天的解凛格外沉默。

    尽管平时他的话也很少,但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从没有这样凝重过。

    以至于他们前后脚上了九路公交车——解凛肩膀有伤,不方便来回折腾,再加上她其实也想和他这样多待一会儿,所以最后还是放弃了打车。

    察觉到他的情绪不高,因此哪怕是这样没什么距离的并排坐着。

    她也只是时而低头看着手指、时而扭头看向窗外,侧对着他沉默不语。

    眼底的街景在后退。

    川流的人群隔着窗,只与她打个照面又分离。

    她看着清晨的城市,人间烟火似乎就这样,逐渐蒸腾在早餐摊的白雾和穿着校服穿行街道的少年手中。而此刻,多年前没有上车追上她的解凛,就坐在她的旁边。

    “……谢谢你。”

    于是鬼使神差地,在公交车驶过她过去曾兼职的咖啡店路口时,她突然说。

    视线仍然望向相反的方向,唯有双手搭在膝上,却不自觉地揪紧。

    她说解凛,从重新碰见你开始,我好像一直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坠湖事件也好。

    莫名被牵累绑架也罢。

    那些过去似乎离她极遥远的事,突然便毫无预兆地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

    命运之轮似乎冥冥之中在飞速转动。

    而眼前的人,不管是出于曾经的同学情谊,又或是对一个路人亦无法袖手旁观。但终究是一而再再而三,反复向她伸出了援手。

    “解凛。”

    是以她亦终于鼓起勇气,又低声说:“但其实我很好奇,这几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这次回来又是为了什么?——我已经不想总是,只能从别人的嘴里听到关于你的事了。”

    “这几天,只要睡不着,我脑子里就一直翻来覆去在想那次绑架的前因后果。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会那么正好地出现在那里?”

    事实上,她亦向来不是个多么精通人情世故和筹谋布局的人。

    可以看透叶南生,推敲猜测出他的险恶用心,只因为从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对方。但是解凛不一样。

    ……或者说,解凛怎么能一样呢?

    她扭头看他。

    冬日里的阳光透过窗,渐次地落在他脸上。

    靠近她的那一侧落在光里,她离得那样近,肩膀几乎要碰到他的肩,因此甚至清楚地看见他落低而微颤的睫羽。

    每每垂眼,记忆里那颗浅褐色的小痣便浮现。如多年前,是菩提垂目的慈悲。

    “我真的不想一直再做那个被搭救、被帮忙的人了。”

    她说:“解凛,也许在你看来我很弱小,力气也不大,危难时候帮不上什么忙。但我们至少都一起经历过生死了不是吗?那一刻,我一点也不害怕。至少我也想要能够——”

    解凛。

    我也想要能够为你做一点事。一点也好。

    我也想要能够在时隔多年以后,不是远远地、胆怯地,而是平等地看向你。

    “但是迟雪。”

    她的后话未落。

    解凛却在此刻,似乎下了极大决心,忽然亦扭头看她。

    他说:“你不害怕,是我最害怕的事。”

    *

    这天上午,其实是迟雪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走进解凛租下的公寓。

    而且还是在他的“邀请”下。

    她为此甚至还先回了趟诊所,上楼把包放好、换了身衣服,卸去一身未散的消毒药水味。

    稍作打扮、正要下楼,迟大宇却又正好也上楼拿东西,和她迎面撞上。

    见她才回来不久又要出门,老父亲又顺嘴问了她一句去哪里,是不是去买菜、家里有不用她买云云。

    明明有现成的台阶可下。

    迟雪想了想,却终究还是没有撒谎,而是指向对面楼公寓,说:“我去那边坐坐。”

    而那边是哪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其实已很明显。

    迟大宇亦不由愣了一下——换了从前,这表情配上动作,接下来少不了要逮着她唠叨几句。

    但不知是不是绑架事件后,他仿佛一夕之间看透了高门大户的波云诡谲、不是他们这样的寒门小户能够“高攀”得起。是以这次竟也只是愣了一下,就很快回过神来,点头说好,但别麻烦人家、搞得有伤在身还要给你做午饭。

    “正好,这个药给人家带过去。”

    说着,又顺手打开茶几抽屉,翻出个药膏抛了过来。

    迟雪吓一跳、手忙脚乱地接到手里,翻过来一看,却才发现竟然是她心心念念的祛疤药:之前顺口和父亲提了一嘴而已、她并没有说是给谁用。

    “知道你是给他准备的。”

    但迟大宇这会儿却像是有读心的技能,见她表情疑惑,又无奈摆摆手,“昨天晚上你不在,人家小谢过来换了药,”他解释说,“一检查,我不就看到他身上那些伤了。还有肩膀上那个洞。”

    “……”

    “是枪伤吧?”

    迟大宇感慨:“不过还好,只是打在左边肩膀上——最多是影响他左手、以后可能会不太灵活。好好养着还是能养回来的。”

    他似乎已经猜到什么。

    但却并不细问。

    见迟雪还傻站在楼梯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反倒摆手“赶”她。

    “去吧,”他说,“记得回来吃饭,爸给你炖汤。回头给人带一碗。”

    迟雪遂很快扭头下楼。

    心里感叹于父亲态度的前后转换,但等亲手敲开解凛公寓的门,入目第一眼、看到客厅里坐着的大波浪同薯片仔时,那种微妙的心情,瞬间又变成快要酸倒大牙的奇怪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