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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陈絮咬着筷子的一头,呆呆盯着饭盒里满当当的饭菜,也不吃,整个人看着失魂落魄。

    “絮?絮?”唐伊挥手在她面前绕了绕,“陈絮!怎么了这是!”

    “啊!”陈絮这才慌慌张张回过来神,赶紧扒了一口饭,“不好意思,发会儿呆。”

    唐伊看着她:“我看你这两天都失魂落魄的……到底怎么了?”

    陈絮一开始不愿意说,翻来覆去就是一个硬邦邦的“没事儿”,被唐伊逼急了才犹犹豫豫来了一个:“小杭老师好像最近心情不太好……”

    “什么?”唐伊挑了一下眉,“就杨杨那个好脾气,他就算心情不好,也大概率自己消化,不可能给你脸色啊?你愁眉苦脸做什么?”

    陈絮实在纠结,甚至来不及醋一醋“杨杨”这个过度亲切的称呼,她抓了一把头发:“不是、不是说小杭老师心情不好,应该说一看见他我就心情不太好……”

    唐伊差点一拍桌子跳起来:“卧槽!他那么可爱又省心,你怎么说得出口的啊!来来来,要不咱俩换换。”

    陈絮脑子乱得快炸了:“不对,也不是这个意思——”

    “絮姐。”杭杨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两人一齐看过去,他还是穿着一身灰蒙蒙的小袍。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伊突然觉得他比前段时间更清瘦了些,看他从初冬的晨雾中走过来,莫名像一只细雨里振翅的小青蝶,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还没吃完吗?”杭杨朝两人吃饭的小桌上又看了一眼,然后笑了笑,“那我先过去,没事你不用急,慢慢吃就好。”

    陈絮愣了一下,才点点头:“我、我马上。”

    杭杨走了约莫两分钟,唐伊才有点恍惚地收回视线,一只手默默按上了心口,就觉得这里堵得难受。

    “我就说!”陈絮指着杭杨离开的方向,另一只手颤抖着抽出一张纸巾,眼眶瞬间就红了,隐隐还能看见点泪花,“这两天我一看见他我就想哭,他笑我更想哭,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唐伊没回答,而是盯着杭杨已经快看不清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半点才默默收回视线,喃喃自语:“我嘞个老天爷……”

    今早拍的这场戏说简单也简单,只是“贺乾”跟“叶璋”在宫里的一次擦肩而过,但往往是这种每一句台词的眼神戏最容易ng。

    贺乾在皇宫的小路上悠哉地走,手里一把沉香木制成的小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明明穿着一身板板正正的朝服,但偏偏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浪荡和随性。

    秋日的晨雾中,一个身着青袍的小太监渐渐走近了,同所有不起眼的卑贱之人一样,他微驼着背、垂着头,脚下迈着碎步,见贺乾走近的瞬间就麻利地跪了下去,跟生来就没长骨头似的。

    贺乾的眼神在小太监身上短暂停滞了一瞬,随即把玩着手里的小扇走了。

    等脚步声逐渐远了,杭杨才从沾着霜的地面上渐渐直起腰。

    路丘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监视器,攥紧了手里的对讲机:“镜头拉近!”

    镜头又稳稳推近了些,杭杨略显苍白的脸占据了近半的构图,他盯着杭修途的背影无言地看了两秒,没有血色的唇角微微抖了一下。那双眼睛平日里无比灵动的眼睛,此时竟有些说不出的灰暗,真的像极了“麻木于宫墙中的四方天地,在人心惟危中失去了归处”。

    “卡!卡!卡!”路丘砰砰拍桌子,本来就大的嗓门经过喇叭威力翻倍,震得周围人脑门“嗡嗡”地响,“过了过了!”

    杭杨刚从地上站起来,那边路丘已经兴冲冲跑过来,在他背上“啪”一巴掌贼响亮:“太棒了!我说真的、我找不到词儿来夸你!诶呦我——”

    “谢谢路导。”杭杨冲他浅浅笑了一下,“准备下一场吧。”

    监视器后面,直到这一瞬,陈絮一直屏住的呼吸才颤抖着吐出来,镜头里面那人的身影实在是过于萧条,简直像一棵挂在屋檐底下的蒲草,她生怕下一瞬就生生折在自己面前。

    这是演出来的吗?

    陈絮有点傻:别说路丘欣喜若狂,自己仅仅在监视器后面看了点还没剪辑的母带,都被杭杨每一个眼神动作堪称恐怖的代入感震撼了,这种克制的悲凉感真的是他这个年纪能演出来的吗?

    不远处,杭修途正慢慢往回走。

    “杭老师。”他旁边饰演小厮的演员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但杭修途没有反应,像是没听到,眼睛直直盯着杭杨的方向。

    这位年轻演员又犹豫了一下,咬咬牙,鼓起勇气,声音加大了点:“杭老师!”

    杭修途这才有了反应,他稍侧过头,示意这位演员继续。

    “您、您手里那扇子……”

    杭修途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手里的道具扇骨已经被自己捏的有点变形,他脚步一顿,随即轻描淡写地收回扇子,冲身边的年轻演员微微颔首:“谢谢提醒。”

    随后直接去了道具老师那儿。直到下一幕戏开始前,都再没有同杭杨只言片语的交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的拍摄内容格外压抑,明明已经到了初冬季节,w市却又迎来了几场连绵的阴雨,索性大部分情节并不需要什么艳阳高照的大晴天,这阴惨惨的天气倒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天公作美”了。

    两天后的中午,陈絮实在忍不住,抱着盒饭就去找了唐伊。

    她把食盒往桌子上重重一甩,吓了唐伊一跳:“你这又是怎么了?这么激动!”

    陈絮气势汹汹掰开筷子,把筷头往饭里一插,两只手捂住脸,使劲揉了揉,又给了自己颇为响亮的两下,才在唐伊目瞪口呆的注释下开口:“……是关于小杭老师的事。”

    “杨杨?”唐伊头偏了偏,“我听说路导满意得不得了啊!每次一看见他眼睛就眯得找不着,跟瞧见一百万似的,我天天听剧组有staff老师说起他,说演到现在这个程度,每次开拍他往镜头里一站,不用什么台词,后面就能哭崩一片。”

    “杭老师也不喜欢我每天在他身边照顾,我近距离看现场的机会还不一定有站姐多,”唐伊撇撇嘴,同陈絮凑近了点,“我就好了奇了,这到底真的还是假的啊?”

    陈絮无精打采地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她举起手指了指自己有点浮肿的眼皮:“你猜我眼睛是怎么搞成现在这样的。”

    “卧槽……”唐伊眼睛一点点瞪大,“真神了!长得这么好看,家里有钱,关键哥哥还是杭修途,这么多buff叠一块儿,当个美丽废物多好啊,怎么演戏还这么有天赋,上帝造这个人的时候是不是眼花了?!”

    “行了别贫了,”陈絮有气无力地打断她,她又“啧”了一声,像是想找一个合适的措辞,“我给你讲个事。”

    “嗯?”唐伊眼睛一挑,满脸都是:我倒要看看你家艺人前程似锦,你有啥好emo的。

    “昨天中午,”陈絮咽了咽口水,“有人从后面吓我,突然来了个‘路导好!’当时吓了我一哆嗦,其实后面压根没人。”

    她手在桌子上点了点:“小杭老师当场就往那人面前一站,笑得特别温和,说‘她胆子小,吃饭的时候别吓她。’”

    “就、真的特别可靠……”

    “砰!”唐伊面无表情把筷子往饭盒上一砸,“唰”起身就要走。